【fcc616生贺】搁浅（完）
fcc生日快乐！第七棒，冬藏 @冬藏
搁浅
小橙生日快乐，你永远都是我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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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
你听说过鲸鱼搁浅吗？
001
他沉溺深海，吻过铁色带着斑斑锈迹的锚，整日丈仰三尺之上的白云和飞鸟。
厌倦了稀薄的氧五彩的水草，义无反顾地扑向一块漂泊的浮木，一只离岸的船。
他闭上眼睛默念着：今后今生，你做我的盾牌，也做我的刀枪。
002
范丞丞第一次感到通透的平静是在一个杨花飘散的下午。
朝海的阁楼吸摄着斜光，书房向阳，就把空气染上朦朦胧胧的醉意。院子里杨花静静在开，夕阳时分花瓣花蕊都覆上酒色。时隔多年，他顺着孩童走过旋转楼梯的悠长记忆踏入姐姐的书房，漫无目的地空想。
从记事以来，印象中的姐姐一直是个争强的人，漂亮的皮囊下傲骨和傲气兼具，都融成上挑嘴角艳丽的笑。她怎会甘人后，工作是，写字也是。范丞丞用手指慢慢摩挲书扉页镏金笔写下的话，秀气清隽，难以想象字的主人美艳桀骜如她。
“生命不值得作为筹码，去证明无谓的真诚与勇敢”
写给他。
003
几小时前，他们曾进行了一场平淡而暗流汹涌的谈话。
这场称得上是压倒性的对话不同于长街上的对峙，没有针锋相对与质问，更像流淌在空旷音乐广场的一支古雅典流传下来的交响，听众只有他。简短充斥着关怀的剖白让他有一种被明晃晃的手术灯照射的无措感。
想来天真单纯的范丞丞已经离开好久了，现在他在快门声中隐藏边角，听着玩笑话被朋友巧妙对答也不再笑得放肆，好性格被离家的人顺手折叠塞进远行行囊，停留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戛然而止，连抽泣的机会也不留下。
他用了很长时间学会勇敢地牵住手，不哭不闹地放开手，学会了接受拥抱也学会了拥抱别人，懂得了路是坎坷曲折，摔倒之后不能掉眼泪，要自己拍掉泥点然后爬起来，哪怕疼也要记得对扎进手心的小石头笑一下。他的的确确长大了，不再会横冲直撞地匆匆奔跑，不再畏惧踽踽独行，眼神坚定了，心思安宁了，甚至学会了享受一个人的狂欢盛宴。
叹息声中他听到了到了姐姐小心翼翼地劝慰，“我知道你一直把这一份等待当作是希望，但是经年的消磨，谁都等不起。”
“当你们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也会明白，自欺欺人骗不了一辈子，当等待被赋予了更沉重的寓意，不是为了一份感情而是不让自己背上背叛的罪名，它就会变质过期。”
“很多时候蔡徐坤的确比你想的通透。”
水晶灯折光，落在她眼梢眉旁，夕阳也就在下一瞬照耀了她的半张脸。他恍然惊觉，这个在印象里遮风挡雨像沉默高塔一样守着一座孤单岛屿的姐姐，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纹路蜿蜒。
一旦陷入自我厌弃的怪圈，就像被泥潭拖住了手脚，他又心甘情愿地跳进去，开始新的自责与唾弃。眼睛的探寻是当头一棒，范丞丞惊觉自己总对身边的东西少了些在意，以为紧紧攥在手心就不会像流沙随着时间流走，以为亲情感情这种至高无上的尊荣会应该像皇冠加冕一般戴在小王子头上。
他郑重地叹了口气。
“姐姐你别担心，我只是有点累了。”
“但以前范丞丞会回来的，我不敢笃定期限是多久，或许发一场烧就可以让我清醒，也或许要掉进三尺冰窟窿才能把我冻得彻底放弃。但是我可以保证。向你，也向我自己。
“抱歉姐姐，我太不争气了，又让你担心。”
假意装作小孩子气掉头走开，转身时在眼眶中发着抖待了一段时间的的泪却流到了嘴角。
003
唇齿笨拙只会念人生苦短，一直蹒跚独行，学着在能够去大胆的爱的时候忘掉生命的局限，以为一瞬浮现在眼前的音容笑貌可以延伸进一辈子那么长。只是连太阳都在一点点灼烧着走向末日尽头，理想国也子虚乌有，肉体凡胎又有什么资格求眷顾，每次号啕大哭时从绝望深渊伸出的手都落空。
时至今日他的记忆仍穿过莽苍的大江大河承转在在幽暗日子里，因为蔡徐坤的一句话等待深秋融进冬雪，也等待他被偷走的三年在错误中归位。他就站立在世界的中心赌上生命去等待，因为一个不会来的人错过了回到乌有之乡的末班车，破旧的绿皮火车汽笛呜呜地响，车轮与铁轨碰撞出声音回荡在站台绵延到天际也绵延到远方，顺着火车顶夕阳在慢慢爬上来。
只是夕阳怎么会爬上来？
“我等你长大，也等自己变的更强大”
他不会回来了。
他鼓起很大的勇气最终说服自己，如释重负地笑着摇摇头，指节敲了敲常令他感到无奈的榆木脑袋，又多愁善感想起蔡徐坤带笑的眼和揶揄，“你跟入门小师傅做失败了的藕花粉似的。”
粉太多，水太少，不够晶莹剔透，不够八面玲珑。
不够，不够。
绕耳的回音萦锁住感官，恍惚间他听到了了生命空荒的纹路徐徐流淌。
004
目光落回书的纸页上。
房间里一盏灯烛照着的是阿城的《峡谷》，学会独处后爱上的第一篇文字。至于为什么喜欢阿城的文字他也说不清楚了，也许是过惯了跑通告忙碌到三分之一场梦都做不完的时光，尽管不是两点一线那样单调的纯粹，生活已经不能带来新鲜感了，浮夸的烈火表演像是唯一一场留给他的完整的梦，为之奔波也不过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不过梦总是要醒的，于是白纸黑子就这样莽撞地冲入了他的世界，在平凡人的身上他反而学到了更多，比如原谅残缺，比如即使意义不明也不加抗拒。
耳边只剩了风吹动旗的声音，封闭进牢笼的心被放大成峡谷。他是一条鲸鱼，被八千米深海困住太久，风平浪静之下活火山躁动不安，深蓝色掩盖转瞬即崩溃溢出的情绪，他甚至开始渴望海平面之上的暴风骤雨。太需要一个契机去放纵去挥霍所剩无几，几乎快要遗失殆尽的生命力了。
想跳进峡谷瀑布，想变成白云雪山，想踏着竹排一路漂流，想爬上山巅看一场一生一次的日出。
那于是好孩子范丞丞做了一个任性的决定。无关正确与否，权当是对徘徊了三年的孤单少年的歉疚。
“做一回海上钢琴师吧”
005
第一码头不远，可以看得到一小片礁石和几只铺散着绿色渔网的小木船漂在水边，随着海浪韵律的节奏上下轻微颠簸，颠出了一点可爱的感觉，翅膀洁净的海鸥潇洒地盘旋或懒散落脚休息。之后很久他再也没有见过这样有点寒酸却清澈明净的场景。
出海旅行的第一天他见到了很多人，大包小包行李箱都安静地堆砌在脚边，他们脖子里挂着昂贵的单反或过时的胶片相机，仰起脸看天的陶醉神情在波光里显得奇异的圣洁，浑身都散发着世俗的期待和迷人的烟火气。范丞丞诧异又羡艳，他们肤色样貌年龄阅历不尽相同，眼眶的凹陷，脸部的棱角，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和眼睛的弯度也不尽相同，却让他抓住了仿佛早已湮灭在身体骨血里的东西，那种鲜活坦荡又蓬勃生长的生命，它们在春夏秋冬不问时节抽条破芽活得张狂而自信。
手握被烤的滚烫的铁杆，原生古朴没有镀锌，是那种一握住就让人感到踏实的暖意，灰黑色的铁皮暴露在腥咸的海风里，偶尔有破了口子的地方，发着红褐色也温柔得扎眼，暖洋洋的空气中缓缓飘荡的铁锈味溜进鼻腔，让他有一种久违的幸福到失重的感觉。
肩膀上被人不轻不重拍了一下，转头看到染着叛逆金发的亚洲姑娘，发根处长出了新生的黑，看上去不刻板而有点俏皮，发丝摇摇荡荡在风中打了个旋。女孩画着细细的眼线，眼球滴溜溜地转，好看的内双睁眼闭目隐没间竟有春鹤上下翻飞的灵气。
开口是豪爽的东北腔，“帅哥你很格格不入诶，大热天的口罩摘了吧。大明星蔡徐坤跟咱们一条船，好像要去岛上拍个MV，人家也没像你捂得这么严实。”
这成为了多年的谜团，自诩记忆力超群的范丞丞为数不多的回忆空白就在那时被一句话占据，他不记得自己做出了何等反应，心就像石沉大海一样无声。
006
船舱内蜷踞一处精绝妙巧的酒吧，主打色是艳丽飞扬跋扈的红，从红木地板到头顶悬落下来的红灯罩。骚包的颜色显然更受年轻人的青睐。门口还支楞着天线的电视机卡顿不止，好在播放的是费城的一帧一帧基本无差的田园风光，乡村音乐顺着天线把country road的遥远曲调慢慢播放。吧台相对，银色旋转椅偶尔也会配合门缝穿堂而入的海风发出嘎吱一声响懒惰地打个转。
范丞丞坐在蔡徐坤的旁边，手指捏着杯柠檬水，面色平淡。
坦白来说，他很惊讶，惊讶于自己的平淡。痴怨怒嗔并未如约而至，甚至连见到旧情人的一点别扭与都没有，更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絮絮叨叨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他的心上覆辙着层层雾障，连自己也无法做到旁观者清。他还是不懂大人世界爱情的神秘奥义，也仅仅是在为期三年的沉寂中慢慢摸到了等待的意义，耐心和毅力不可或缺，但以青春为筹码不计后果的激情也有半衰期，时间不能磨灭它，但也可以将长度拉伸至无期。心脏一点点变的冷硬那种心惊到无力的钝痛还在持续。
他一直站在原地，拿手术刀对准自己，默默发问“我还能坚持下去吗？”
能不能坚持下去他才不在意，答案早就被烙在心中了，“能”或“不能”的回答一文不值且毫无意义，他只想要蔡徐坤亲口说出的一句。
头可以低下，脊背不能弯曲，这是范丞丞最后的尊严。
回过神来的时候蔡徐坤久久才开了口，那声音与之前范丞丞听过的个人专辑中熟悉而富有磁性的无异。只是那声音时空之外的回响中带着颤抖，很轻，像风吹落了最后一片叶子，深夜里水龙头落下一滴眼泪，但范丞丞还是凭着与生俱来细腻敏感的心思透过白色浪花看到海底孤单的沉木游鱼，那种轻微的颤抖和无助不是蔡徐坤会流露出的东西。
他听到蔡徐坤说
“这三年我好累的”
“抱抱我吧。”
故作坚强的大男孩的保护伞没有那么坚硬，挡不住滂沱大雨也挡不住鸽子蛋大小的冰雹，其实什么都不用说，总会有人或浮在空中或站在暗处无声地心疼你。
鬼使神差地，在酒吧的卷帘门被风吹得合死发出啪嗒一声响时，范丞丞还是伸出手揽住了他。
就是那个写于心经里晦涩不明的道理：谁付出的更多，心里就会多几片破碎的混着汩汩流淌痛苦的伤痕。
太不公平了，明明被扔下的是他，飞蛾扑火的仍是他，他是撒哈拉沙漠里为了追寻爱人痕迹跨越千里风尘仆仆而来的少年沙伦以青春下注，写好命运代码的骰子在指尖飞速旋转，脚下流沙方寸塌陷。神灵要他做屋檐后阴暗处的鸽子，教堂十字架上孤独的乌鸦，不妄欲不染尘，他破了戒，深情款款吻了洁白高贵的手，“我会走，我也会等”
“我要等。”
手指插进蔡徐坤金发间的那一瞬，他把头靠了上去。
他听到了心脏重新跳动的声音。
008
“爱情是什么？”
“比起轰轰烈烈的浪漫，类似那种骑士浴血沙场死在爱人怀里的桥段，在远走他乡的飞机起飞前，看拖着刚收拾好的行李追到跑道上的爱人最后一眼再拉下遮光板，这样的爱存在在生活里的可能性更大些。”
“大多数时候生离死别不太容易发生在我们身上，但是细水长流把爱一点点蒸干化做云和泪，那种平淡无奈的分别我们无法左右。爱也是这样，生长发芽，最后会不会结出最想要的果实谁都不知道，但是它一定会开出花来，开满整个花园，而且一定很美。”
“有人终其一生想要看到果实落下，摸爬滚打流着血泪擦着泪也要熬到下一个秋天到来，我没有那么坚定，但是我看到了花，尽管只有一瞬那么长，它已经足够惊艳所有的时间，所以有没有果实真的重要吗？”
不需要哭闹，安静与缄默是是默契的无声告白。已经退了潮，耳边都有三分凉意，他们不曾想波涛万里气势汹涌的海浪也会温顺地低头，与沙岸相依，彼此耳鬓厮磨，说着遇兴即合都有命运安排，他们不必追，也不必强求。
此刻落日西沉，海面和天的颜色彻底混合在一起扰乱邮轮的航向扰乱罗盘也扰乱整个世界，甲板上短短的条纹纹路清晰，就算是苟延残喘的夕阳也可以烤热它。两天里并不一无所获，比如范丞丞知道了那天拍他肩膀的中国女孩叫露西，是个满嘴跑火车的二十岁黄毛丫头，脑子里全都是黄色废料和粉红色的恋爱气泡。再比如她望向穿着蓝衣服大臂肌肉突起，看起来有点不好惹但实际心思柔软的水手时，眼睛里有光年之外的几颗星星被点亮。意外的，两个在漩涡里被打磨尽一身棱角的少年很享受这种被幼稚话语和听起来有些聒噪的声音，至少这让他们有一种年轻而活着的感觉。
009
第三天船停靠在一座小岛上。
范丞丞和蔡徐坤都不知道海岛的名字，靠岸的时候码头一边的木质路标上写了纯大写字母拼成的代号，不同语言中泛上粉红色的柔软做氧气被吸进胸腔，没有人愿意去深究海岛究竟叫什么，那太煞风景了，黑色字体边缘孤独地褪了色，看起来庄重又富有年代感。
在船长“不要去蓝色沙滩很危险”的郑重告诫后的相视一笑，曾胜似老人稳重，现在又秉承少年仅剩的一点点反叛精神一步步踏着木栈道挪到传言中的禁地。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牵着手，企图把身上所有的热量和万分的真情都捧给对方，而代以袖口若有若无的摩擦触碰维系着风雨飘摇的联系，仅仅是一点联系。只是那在很多年后还是很让范丞丞怀念，不过那也是以后了。
“是鲸鱼搁浅吧”蔡徐坤用手指指沙滩上僵硬成一滩死水的鲸鱼尸体，格格不入的夜景也就在旁边展开。夜幕之下海浪吟唱温柔，星辉像末世纪的大雪洋洋洒洒铺在了海面上，伴着潮汐斑驳不歇，不留神就把水光遥遥地溅上了宽阔的棕榈叶。
“不知道什么时候它的身体就会爆开，所以才会危险。”
“连全尸都没有，好惨。”
“深海才是它应该待的地方，搁浅这种无异于自杀式的献祭毫无意义，仅仅是为了体验人类世界的复杂，就把自己和岸上的海岛村民都丢进包裹着好奇心和表面美丽的牢笼。太自私了”
范丞丞偏头看到蔡徐坤冷下来的眼睛，眼波中逆风迁徙的大雁一闪而过，没有同伴，孤独而疲惫。
他们何尝不自私，都想要狂欢盛宴的幸福和放纵，以为离开了就可以把伤口留给对方，忍不住一时疼痛揭开了伤疤，从此痕迹要留一辈子。
经年腐烂的爱不是陈醋美酒，如果要把已经破碎成灰的玻璃拼起来，除了扎伤一双手之外，残破不全满目疮痍的修复品撞入视线才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们在兜兜转转的思想泥潭里崩溃发疯，不停反问“为什么我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去修补挽回，它却回不到从前”，却忘了过期的爱是背面被贴上双面胶的便利贴，黏在墙上不死不休地挣扎，抱着自损一千敌伤八百的背水一战的狠劲，铁了心要在留下令人反胃厌恶的污迹。
范丞丞也在反问自己：我要为了一己之私继续打扰他吗。
他不要把蔡徐坤囚禁在自己的梦土上，他不属于这里。
那他能做什么呢？
木栈道上有悠扬的手风琴声飘了过来，蓝色衣服的水手破了戒来死亡海滩胡闹，举着手风琴的手指灵动，几米外靠着栏杆的金发女孩眼中的星星和碧波都藏不住，远处鹦鹉螺替大海吹出美丽的歌声。
山川收卷，日月掌灯。
010
海岛上居民的生活没有因为一条搁浅的鲸鱼而收到任何影响，给船上插上保平安的小旗双手合十许个愿，在有阳光有轻柔海风的天气吹着口哨出海捕鱼，回家来心满意足地吃个饭，靠着木桩吸几口烟草，把烟雾袅袅融进润湿的空气里。这座岛似乎对天然的东西情有独钟，木栈道木质阁楼和不加人为干扰沉浸在自我世界里活着的棕榈和椰子树都是会咧开嘴笑的，运气好的时候玻璃窗里会传来钢琴柔美的曲调，更幸运一点的话还会有白色裙子的女孩倚在窗边温柔地用眼神回馈世界的善意。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注定发生。
老船长关于搁浅鲸鱼身体爆开毁灭海岛的恐吓让范丞丞忍不住笑出了声，即使它是真实存在的可能，那发生的几率又会有多少呢？即使发生的几率很大，就要放弃这片世代生存的空间吗？
人们都舍不得的。这种暗流汹涌下的平静不是为了隐藏躁动或是自我安慰，是因为他们真的不在乎当危险会来带多么不堪设想的后果，这种惨剧的发生与他们可以拥有的美好快乐相比不值一提。他们像斯皮纳龙格岛上不能后退的居民，不愿畏畏缩缩一步三回头，只想奔跑着不停地好好生活下去。
即使最终会湮灭，就要割舍一切可能发生的幸福吗？
范丞丞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在他的青春里幸福的百分之九十来自一个人，不用开口说出那个名字就可以让心被清纯干净的甜蜜和澄澈充满。那种小小的像干了坏事怕妈妈发现的小心和悸动是教室玻璃窗上花花绿绿的贴纸和发黄的电风扇上垂下的千纸鹤，在每一个太阳爬上来或落下去的瞬间彻彻底底地动摇着他的心。
蔡徐坤救了他很多次了。他的爱并非直来直去，带着血色的刺的浪漫是悬崖边的藤蔓，在他亡命天涯之际送上最后生机。
人什么时候可以放纵而自由地接受坦诚，不再为冬天来临而未死于夏季后悔哭泣呢？
“我在我的孤独花园里找到了不属于这个星球的一束花，我把它插在了在秋千的铁链上，它不知春秋却也能看到我四季流落的泪珠。”
“它会凋败的，像任何生命一样。但我不会再后悔，我又有什么错呢？它在我手中拥着我死去，就算我没有摘下它，冬天也会带走它的。我只不过是让它，让自己，在走向注定的死亡之前享受了一把淋漓尽致而袒露无疑的爱罢了。把这份不属于自己的错误强加，除了自找不痛快没有什么用。”
“我们对别人，对自己都太苛刻了，连一条搁浅的鲸鱼都需要被迫背上责任和骂名，可是连生命都交付出去的孤注一掷或许只是为了看海滩一眼，或许只是为了对海岛说句谢谢呢？太简单太纯粹的追逐就真的错了吗？如果不再想要逆着风对抗一下，世人岂不成了行尸走肉，那这一切都需要勇气铺成小径才能到达的美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都太傻了，把错误归咎给自己，三年的后悔和遗憾真的一文不值，都看过了世界赐予的最独特的风景和人，干嘛又要患得患失抱怨命定的失去和离开呢？发生于我们之间的爱就是一剂止痛药，让我们在深夜里不必呻吟而能一夜好眠，药效过了还是会疼的，我们又在责怪止痛药的有效时间为什么不能长一点，责怪自己为什么要用药而至现在的食髓都无味。”
“其实我和他都应该感激，感激在错位年华里的突如其来不可收拾的爱，感激对方也曾经做过我迫降时的降落伞和整整一山谷的花。”
“不要再后悔了，别再在泥潭里后悔挣扎了，只需要感谢就好了。”
海鸥停泊在礁石上的瞬间，范丞丞坦然地冲着那条搁浅的鲸鱼露出了积攒三年没有放出的笑。
010
“他们会分开的”
富商大腹便便，西装裤子不用黑皮带都可以挂的住，踏在甲板上透过窗子的映出宽大的脸和因为过大的笑容而格外明显的法令纹都显得慈祥。镜片后的眼睛眯着，闪烁的目光平淡温和。
他是露西的父亲。
笃定的语气露西是听不见的，海岛上金发女孩把头埋在蓝衣水手的臂弯里沉睡，但是不会有白马王子来吻醒她，只会有一个父亲拍拍她的肩告诉她梦该醒了。空中蝴蝶振翅而飞，落在浮云一角，世界另一边的大陆上狂风飓起，她耳边上帝的鼻息安稳平和。
“是啊，他们会分开的”
身份地位处境的鸿沟不可逾越，关山的一道坎纵横千里，飞鸟下一秒就会折翼，风筝线也会断掉的，它飞的那么高，谁都留不住。
范丞丞重复了富商的话，用密语说给蔡徐坤。
这次蔡徐坤没有说话。
他讶异于富商可以称得上是伟大的开明，纵许女儿在写好的书上任意涂写，不问结局，不问朝夕。
他们生活在四处碰壁的世界里，像蜂鸟一样微小，却还要用秒速五十的频率震颤着翅膀抵死飞翔，有些事情必须要经历，人都会在跌跌撞撞之后变的坚强。越是不谙世事的莽撞才越会沉滞不前，才会囿于苦难。他口口声声说出的成熟不是学会隐忍，而是学会与自己讲和，与生活以最温柔的方式妥协。学着宽恕错误，也学着放过偏执的自己，而对每一分一秒的好运气和每一眼触碰到的美好都报以最诚挚的感谢。
花园的围墙很高，栅栏很尖，冒失冲动的翻越只会伤害自己。那就流泪吧，无论是红玫瑰白玫瑰还是带刺的荆棘，我们隔着围墙用泪把干涸的河道填满，漫上来的水就让它浇灌太阳，我们一起看月亮星星，一起等天明。
011
第五天在日记本上写上分离，船要离开海岛前去下一个目的地。
至于下一个目的地在哪范丞丞没有问，他也不想知道，保留的神秘感是一段旅程最大的馈赠。
当他生活的修行学分修满的时候，他就能够猜到了。
蔡徐坤不再跟着船队，他的MV还没有拍。或许忙完工作，他会在岛上吹着口哨在沙滩上捉一只小螃蟹，慢慢等待下一只船。
他们又将要开始一段候鸟追逐候鸟的环形等待。这次没有人会有怨言也没有人会回头看，平行时空里倥偬岁月是流水，在转角处要绕个弯。
海浪有点怒意，轮船上下颠簸，上了甲板的人都踩不稳。
蔡徐坤在岸边扶住范丞丞的时候看到他的小腿上已经被磕青了一块。
“二十岁之后我就学会了怎样让挫伤的地方不再疼痛”
“用拇指不断按压，第一次按下去，会疼出眼泪”
“第二次的疼痛略有减轻”
“第十次，就几乎感觉不到疼痛了。”
范丞丞站在甲板上对蔡徐坤笑，眼睛里有一片海洋。
“这是无声告白里男主人公说的话，只不过他在幼儿园就学会了。当初我想他好傻，为什么要用这种自残的方式压抑泪水呢？我和他不一样，从小到大，我在疼的时候大哭大闹，会有人抱着我安慰我的。”
“但是现在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苦难稀松平常，你不能一直等着别人，那太辛苦了，只能接受，接受。”
“我感激生活不是感激苦难，而是教会我如何面对不得不接受的分别，并对拥有报以感谢。”
“所以蔡徐坤，真的谢谢你。”
他很久没有叫过蔡徐坤的全名了，十八岁的限定少年爱天马行空的幻想也爱打打嘴炮，一口一个“坤”和稀奇古怪外号的年代也褪色了，记忆深处的模糊让他有种恍惚到不真实的感觉。时隔多年念出这个沉重的带着苦涩又甜蜜滋味的名字，走马灯在眼前炸开，每一个字脱口而出都是在和少年说告别。
012
他终在范丞丞的前方缓行，浸入温柔港湾的等候停留都给他，从前他会停下来等一等范丞丞，像哥哥一样拉他一把。
“他会长大的，等等他”。
他以为他们会一直牵着手，一前一后，彼此帮扶走完很长很长的路。
可是现在不需要了。范丞丞已经超越了他的脚步，他走出了漩涡，踏入了虚空，曾经在真实陆地上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限期的梦。他也曾幼稚地追逐过风中的落叶，跳过下雨天的水坑，凭着一股傻劲把十二万分的真心统统捧给一个人，可是现在他们都不敢再要了。
两个人在一个大大的雾霾天用三年丈量脚下挪动的负距离，背对背行走了几步就再也看不见对方，雾障轻薄却瞬息万变,谁都不知道这种藕断丝连的折磨还会存在多久，断开的时候会不会疼到发疯。
彼时蔡徐坤讨厌一切的离开，那让他有一种背叛的感觉，但是这次他无权指责，毕竟——先离开的是他。
他深吸一口气。
也许范丞丞说的是对的，拥有了又失去总是会让人们新生怨言，无休止的抱怨除了让戾气和自我沉溺一点点加深无济于事。关于“舍”和“得”的事情多年来都没有人能解释的清楚，只是他们的故事里舍得都随天去，来无影去无踪飘渺不可捉，主观臆断肆意蔓延只会催生让彼此作呕的死缠不放。
这场博弈的意义就是教会他们呢感激，感激曾经一起牵着手淌过河流任由水草牵绊，也感激自己也曾并非孤身一人。
船的汽笛吹响的一刻，范丞丞的眼光停留在搁浅海岸的鲸鱼身上。
他们像以前一样笑了，听到了彼此脉搏跳动趋于和缓平静的声音。
他们在岁月拉开的一场天大的玩笑中转弯徘徊的日子并不一无所获，翻越千山万水涉泥流浪的忍躬中也有闪着彩虹和的眼睛温柔注视，在海啸和风暴来临前也能一起看云层后暂时躲起来偷偷哭泣的太阳，真好。
地平线的万丈光芒在范丞丞眼底亮起的时候，他右手抓了抓虚空———以前右手这一边都会有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人一起行走的。
只是以后不会再有了。
但他学会对这份被烙印在心脏上的爱怀有崇高的感激了，他比鲸鱼幸运那么一点，不会因为搁浅永远丢掉继续下去的机会，那已经值得庆幸了。
他闭上眼睛，把感官屏蔽在一切混沌和黑暗之外，只默念着：今后今生，你做我的盾牌，也做我的刀枪。
fin.
感谢.——————————————————————— 下一棒@职业偷菜手 偷菜老师来啦
题外话
小橙生日快乐永远快乐，永远都做个少年吧。
你要勇敢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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